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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小说]最后一封情书·一些结局

最后一封情书·BE1&2
BE1:擦肩而过的雨季
南悠希站在新租的单身公寓窗前,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。御崎市,这座繁华喧嚣的大都市,与他长大的井野县截然不同。高楼林立,车水马龙,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快节奏的、令人既兴奋又不安的气息。他转学来到这里,怀揣着一个模糊而又强烈的愿望——体验所谓的“玫瑰色青春”,摆脱过去乏善可陈的生活。
然而,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闷棍。转学第一天,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言行(或许是井野县的口音,或许是对城市某些事物的不了解),他成了班级里几个坏学生的笑柄。那刺耳的嘲笑声像一盆冷水,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和期待。从此,他下意识地避开人群,将自己包裹起来,成了班级里一个不起眼的边缘人。
他每天按时上学,认真听课,放学后便立刻回到这间小小的公寓。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井野县时的单调,只是背景从宁静的乡村换成了喧嚣的都市。所谓的玫瑰色青春,似乎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。
唯一能给他带来些许慰藉的,或许就是每天上学路上,经过的那栋有些老旧的二层木制住宅。那栋房子静静地矗立在公寓楼旁的一片小型住宅区里,与周围崭新的建筑相比,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他注意到,那栋房子二楼书房的窗户,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,透不出一丝光亮,却正对着他每天上学必经的那条小巷。
不知从何时起,南悠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——似乎总有一双眼睛,在那扇漆黑的窗户后面,默默地注视着他。
这种感觉很微妙,没有任何证据,纯粹是直觉。但他却莫名地相信着。或许是因为那扇窗户的位置太过巧合,或许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渴望着某种关注,渴望着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孤独。
他开始留意那扇窗。有时,他会故意放慢脚步,抬头望去,试图捕捉到一丝窗帘晃动的痕迹,或者一个模糊的人影。但每一次,都只看到一片沉寂的黑暗。
他甚至尝试过一些……略显幼稚的“策略”。比如,在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傍晚,他故意没有撑伞,任由冰凉的雨丝打湿他的头发和制服,在巷口徘徊许久,摆出一副忧郁落寞的样子,期待着窗后的那个人能像漫画情节里一样,拿着伞跑出来,递给他一句温柔的关心。
雨水浸透了他的衬衫,紧紧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阵寒意。他靠在湿冷的墙壁上,看着偶尔路过的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,心中那份微弱的期待,也随着雨水的低落而渐渐冷却。
最终,雨停了,天色彻底暗了下来,那扇窗户依旧紧闭,窗帘纹丝不动。他自嘲地笑了笑,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。
他感冒了。
病好之后,他又尝试了新的方法。他开始夜跑,每天晚上九点,准时准点,穿着显眼的运动服,绕着住宅区跑一圈,每次都会刻意经过那栋房子附近。他想象着,或许窗后的那个人也是个夜跑爱好者,他们可以在某个转角“偶遇”;或者,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,在他跑过时,会悄悄地打开窗户,呼吸他经过时带来的空气……
他坚持了很久,跑坏了两双运动鞋。他的体能越来越好,甚至被体育老师看中,邀请他加入田径队。但他期待的“偶遇”或“窥视”,从未发生过。那扇窗户,始终像一个沉默的谜,拒绝向他透露任何信息。
渐渐地,南悠希也失去了最初的那份执着和好奇。或许那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吧?或许那扇窗户后面,根本就空无一人,或者住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、对外界漠不关心的老人?
他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和田径训练中。边缘人的身份虽然孤独,但也意味着更少的干扰。他的成绩稳步提升,在田径场上也展现出了不错的潜力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波澜不惊。他偶尔还是会习惯性地朝那扇窗户瞥一眼,但心中早已不再抱有任何期待。那个曾经让他心生涟漪的神秘邻居,已经和他的人生轨迹彻底平行,再无交集的可能。
高中毕业,凭借着优异的田径成绩,他被保送进入了著名的私立大学——早稻田大学。虽然未能如愿考上公立第一学府御崎大学,让他有些许遗憾(他将原因归咎于分心在那些无谓的幻想和琐事上),但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。
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他最后一次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。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老旧的木屋,二楼书房的窗帘依旧紧闭,仿佛亘古不变。
他笑了笑,摇摇头,转身离去。那个雨天里的少年,那个夜色中奔跑的身影,连同那份无果的窥探和朦胧的期待,都随着他远去的脚步,彻底消散在了御崎市川流不息的人潮里。
他的人生,终将走向另一条与她无关的、或许同样精彩、或许同样平淡的道路。他们就像两条短暂交错于雨季的平行线,最终还是各自延伸向了遥远的地平线,再无交点。
BE2:名为“六花”的枷锁
南悠希从未想过,幸福有时会以一种如此沉重的方式降临。
他和浅野奈绪的结合,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“意外”。他利用她深藏心底的爱慕和无法拒绝的软弱,步步为营,最终让她成为了他的妻子。没有盛大的婚礼,只有一顿略显尴尬的家庭晚餐。奈绪的社恐和尼特族身份,让他的父母和妹妹始终无法真正接纳她,尽管他努力调和,那层隔阂却始终存在。
婚后的生活,甜蜜而又压抑。奈绪几乎将他视为整个世界。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起居,笨拙地学着与人相处(仅限于他),努力想要成为一个“合格”的妻子。但南悠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深处那份根深蒂固的不安和自卑。她害怕他的家人,害怕外界的目光,甚至害怕……他自己。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,觉得自己是他人生道路上的拖累和污点。
南悠希试图用爱和耐心去化解她的不安。他辞去了井野县那份稳定的工作,选择回到御崎市,回到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“孤岛”。他以为远离了那些让她感到压力的目光,她就能放松下来。
起初,情况似乎真的有所好转。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浅野宅里,奈绪渐渐卸下了部分伪装,会对他撒娇,会主动索取拥抱和亲吻。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、沉溺于爱河的年轻夫妻,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温馨与甜蜜。
然而,一个新生命的到来,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衡。
奈绪怀孕了。
这个消息起初带来了巨大的喜悦。南悠希幻想着未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,奈绪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、充满母性光辉的温柔笑容。
但随着孕期的推进,南悠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。奈绪变得越来越沉默,越来越焦虑。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,眼神空洞,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晕。孕期的生理反应、激素变化,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自身能否成为一个好母亲的怀疑,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了她本就脆弱的精神上。
南悠希开始恐慌。他想到了之前的模拟人生(虽然在这个世界线里他并不知道那是模拟),想到了那个因为孩子而郁郁而终的结局。他试图和奈绪沟通,建议要不要……放弃这个孩子?
奈绪的反应异常激烈。她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近乎愤怒的表情,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不解。她固执地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,仿佛这是她证明自身价值、抓住幸福的最后稻草。
南悠希不敢再刺激她,只能加倍小心地陪伴在她身边,祈祷着悲剧不要重演。
预产期前,他们的女儿出生了。是个小小的、皱巴巴的女婴。奈绪坚持给她取名为“南六花”,她说,希望女儿能像雪花一样纯洁、坚强,拥有一个开朗的人生。
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儿,南悠希的心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。他将女儿小心翼翼地交给闻讯赶来的父母,转身去陪伴刚刚经历生产、虚弱不堪的妻子。
然而,生产似乎耗尽了奈绪最后一点精神支撑。她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,成了医院的常客。医生说只是产后体虚,好好调养就能恢复,不会有生命危险。南悠希稍稍松了口气。
但真正的危机,并非来自肉体。
六花的到来,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,给奈绪带来持续的幸福和慰藉。相反,这个小小的生命,成了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,日夜映照出奈绪作为一个母亲、一个妻子的“不合格”。
她无法像其他母亲一样,抱着女儿去公园散步,去参加亲子活动。她甚至连独自带女儿去医院复查都感到恐惧。每一次面对女儿清澈无邪的眼睛,每一次听到女儿无意识的咿呀学语,都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失败。
她觉得自己玷污了“母亲”这个词,觉得自己无法给予女儿一个正常、健康的成长环境。她害怕女儿长大后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母亲而感到自卑,害怕女儿会重复她自己那阴暗、失败的人生。
愧疚、自责、恐惧……这些负面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开始失眠,食欲不振,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流泪。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,眼神也越来越黯淡。
南悠希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他试图安慰她,告诉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,告诉她他爱她,女儿也爱她。但他的话语,似乎完全无法穿透她日益厚重的心理壁垒。她只是沉默地听着,眼神空洞,没有任何回应。
他甚至想过,要不要把女儿暂时交给父母照顾,让她先从“母亲”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,好好休养。但这个提议刚一出口,就遭到了奈绪近乎歇斯底里的反对。她死死地抱着六花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,仿佛他要夺走她最后的救赎。
南悠希束手无策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,如同他最担心的那样,一步步滑向抑郁的深渊。他每天守在她和女儿身边,试图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来拉住她下坠的灵魂,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股无形的力量拔河,渐渐力不从心。
六花五岁生日那天,阳光明媚,家里布置了彩带和气球。南悠希抱着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女儿,唱着生日歌,试图营造出欢乐的气氛。
奈绪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给女儿戴上了生日帽。但在南悠希将蛋糕端上来的那一刻,她却突然捂住胸口,脸色惨白地倒了下去。
南悠希惊慌失措地抱起她,冲向医院。
这一次,医生带来的不再是“产后体虚”的诊断。
“重度抑郁症,引发的心脏骤停……”医生的话语冰冷而残酷,像一把重锤,彻底击碎了南悠希最后的希望。
他站在抢救室外,看着那盏亮了许久、最终还是熄灭了的红灯,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。
他想不明白,为什么?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去爱她,去陪伴她,去试图理解她、拯救她,为什么最终还是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?
他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儿,茫然地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。怀里小小的身体温热而柔软,却再也无法温暖他那颗已经彻底冰封的心。
六花……这个寄托了奈绪最后希望的名字,最终还是没能给她带来救赎,反而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看着女儿那张和奈绪越来越像的小脸,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……一种难以言说的、近乎恐惧的复杂情绪。他害怕自己也会被这份沉重的爱和愧疚所吞噬,害怕自己无法给予女儿一个正常的未来。
最终,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。他将六花托付给了年迈的父母,自己则拿着奈绪留下的那笔不算丰厚的存款(大部分早已消耗在她的治疗和女儿的抚养上),离开了御崎市,一头扎进了喧嚣浮躁的生意场中。
他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工作着,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赚钱和扩张事业中。他用奈绪的名字注册了公司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让他感觉到她还以某种方式存在着。
他很少回井野县看望女儿。每一次看到六花那张酷似奈绪的脸,每一次听到她怯生生地叫他“爸爸”,都会让他心如刀绞,无法呼吸。那份爱与愧疚交织的痛苦,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。
奈绪的十六年忌日,南悠希的公司已经成为了业界小有名气的企业。他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——卖掉公司。
他将那笔巨额的财富,分成了几份,一份给了早已年迈、身体不佳的浅野奶奶,一份留给了父母养老,剩下的绝大部分,都留给了已经长大成人、亭亭玉立却依旧眼神疏离的女儿六花。
做完这一切,他独自一人,踏上了前往瑞士的旅程。
在一个阳光灿烂、风景如画的小镇疗养院里,他平静地签署了安乐死的文件。
当冰冷的药物缓缓注入他的血管时,他闭上了眼睛。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很多年前,那个穿着旧运动服、怯生生地打开门缝的少女的模样。阳光洒在她的发梢,她的脸颊微微泛红,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不安……
或许,从他决定闯入她生活的那一刻起,这个悲伤的结局,就已经注定了。
他的骨灰,按照他的遗愿,被带回了御崎市,与早已安息在那里的浅野奈绪合葬在一起。那栋承载了他们短暂甜蜜与无尽遗憾的老宅,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破败不堪,最终被夷为平地。
他们的故事,连同那未曾实现的“六花”的幸福,都彻底湮没在了时光的尘埃里,只留下无尽的唏嘘和遗憾。
- 改编自《恋爱要在模拟后》,尺见萤火著